訪北京花鄉(xiāng)草橋村黨委書記、草橋實業(yè)總公司董事長王茂春

　　采訪背景

　　王茂春與記者是老相識,1988年曾寫過他的一篇通訊，題目是《花鄉(xiāng)有個王茂春》，反響很大。

　　那時候，王茂春還是北京市豐臺區(qū)草橋綠化隊的隊長，隊址就是現(xiàn)在的三環(huán)路玉泉營立交橋西北角。當時，那里還沒建立交橋。先修了一個轉盤，在修轉盤時，王茂春擔心路邊溫室里的花卉丟失，便徹夜守候在那里，此時正值夏日。一天晚上從那兒路過，從此便與他相識了。記得他坐在一張露天的簡易床上，不時地朝周圍望望。當時記者就意識到，這個以隊為家的小伙子責任感非常強，值得好好寫寫，因此我們談了很久。沒過多久，他就作為花卉新興產業(yè)的農民代表，當上了豐臺區(qū)的政協(xié)委員。很快，他就接過了領導草橋的接力棒。

　　歲月如梭，一晃20年了。20年來，草橋在王茂春的領導下，更是一日千里，發(fā)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
　　采訪他的前兩天晚上，看北京電視新聞。頭條是北京市市長郭金龍和副市長趙鳳桐到豐臺區(qū)進行調研的內容。其中，在草橋世界花卉大觀園里有這樣一個鏡頭，在一個茶桌旁，郭市長坐在左邊，王茂春坐在右邊,郭市長微笑著聽取工作匯報，氣氛非常融洽。

　　次日，給王茂春打電話問能否盡快見面。他說今明兩天不行，只好后天了。

　　采訪是在公司進行的，這是坐落在南三環(huán)到南四環(huán)之間的一棟二層小樓，小樓很舊。要不是樓頂有一個很大的“草橋實業(yè)總公司”廣告牌，很可能就會錯過了。因為，周圍有很多漂亮的高樓大廈。以草橋的實力，蓋個豪華的小樓不費吹灰之力。

　　王茂春告訴記者，那天郭金龍市長對草橋的發(fā)展和他介紹的草橋的分配制度給予了高度的評價。

　　從1999年草橋實行股份制后，草橋實行的分配制度，是勞動分配收入和資產收入并舉的經(jīng)濟分配制度。草橋的村民每年可以有兩塊收入，一塊是在工作崗位上的勞動收入，還有一塊是作為集體股民的分紅收入。1999年草橋實行改制時，凈資產是1.7億元，到2007年已上升為17億元。王茂春說：這是一個什么概念？按草橋現(xiàn)有人員計算，每個村民實際擁有資產已接近50萬元。

　　從辦公樓出來，在院落記者猛然看見地勢起伏的草地上矗立著一個獎杯雕塑，上面寫著：“2006年北京最美的鄉(xiāng)村——草橋村”，落款是北京市經(jīng)委等單位。

　　想想，今天的草橋能夠贏得最美的鄉(xiāng)村稱號，王茂春功不可沒。

　　搞經(jīng)營從細節(jié)抓起記者：1985年，你是怎樣當上草橋綠化隊隊長的？

　　王茂春：一開始我并不是草橋綠化隊的隊長。最初，我是在草橋的一個花圃里養(yǎng)花。只是一個小組長，說白了就管一排花棟子。但經(jīng)我養(yǎng)的花，就能掙到錢。從南方進的花，像四季常青的橡皮樹，養(yǎng)3個月，別人養(yǎng)的只長四五片新葉，而我養(yǎng)的就能長出十五六片葉子。

　　記者：怎么又去綠化隊了？

　　王茂春：上綠化隊也是一個機會。綠化隊是一個新單位，負責三環(huán)路兩側的綠化養(yǎng)護。當時只有幾個村民，每天薅薅草，其他什么事兒都沒有，連個呆的地方都沒有，沒有任何效益，吃的是集體積累，他們缺個懂業(yè)務的人。這個事從上面?zhèn)飨聛碇�后，我們單位的領導立即推薦我過去。

　　記者：這時候你就當上隊長了？

　　王茂春：沒有，過了一段時間。咱負責，咱就要甩開膀子干，想盡一切辦法把能量釋放出來，為大家謀福利。一年時間，綠化隊就有了收入，可以自食其力，不再用大隊發(fā)工資了。不僅如此，到了年底，還給大隊上交了十來萬元。

　　記者：你采取了哪些措施？

　　王茂春：首先我抓場容場貌，花棚里不能有垃圾，植物擺放要用小線繃，整齊劃一。一個星期檢查一次，不合格的扣分并與經(jīng)濟效益掛鉤。

　　記者：為什么要求得那么細？

　　王茂春：那時候沒有花卉市場，人們買花差不多都到花圃去。擺放不整齊，沒規(guī)矩，就會直接影響人的視覺�；〝[規(guī)矩了，讓人看著舒服，就能產生一種購買欲，對銷售大有好處。

　　記者：你的這一套管理方法，到現(xiàn)在仍有很強的現(xiàn)實意義。我去過一些花圃，甚至一些公園，房前屋后，大棚內外，挺漂亮的地方，堆著垃圾，讓人看著就不舒服。

　　王茂春：現(xiàn)在強調花卉生產要朝著精品化方向發(fā)展，以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物質需求。如果你連環(huán)境衛(wèi)生都搞不好，怎么可能生產出精品花來？話扯遠了，我當時除了養(yǎng)花，抓生產管理，還承攬綠化工程，搞租擺。

　　廣開門路效益大增記者：我聽說你當年還搞過個人盆花存放經(jīng)營？

　　王茂春：沒錯。這是改革開放之后北京最早的一種花卉經(jīng)營方式。比如，你家的花養(yǎng)大了，沒地方擺放，就可以擱到我這里來代賣。有人買了，我提點管理費。如果你的花不要了，我就收下來。代賣代銷的花，基本上都是市場緊俏的花。養(yǎng)花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市場緊俏的花，可我們清楚，所以，我們花不了多少錢就把花收來了。

　　記者：這也是生意經(jīng)。

　　王茂春：實際上這是找便宜，節(jié)省了綠化隊不少資金。當時沒錢，還要掙錢，怎么辦？精打細算，就要想少花錢的招兒。那時，我們收了不少大盆的文竹。家里沒地方放，又開不了花，只好往我們這里放。大盆的文竹，一年能結幾萬個籽，一顆籽能賣一毛錢。如果種出來，就能賣三毛錢。那年，我收的文竹擺了一花棟子，打了不少籽。文竹是秋天開花，冬天打籽。光文竹這一項，來年就掙了十幾萬元。

　　記者：我記得你還從廣州進了不少花？

　　王茂春：從廣州進的都是北京沒有的觀葉植物，還有福建的水仙。為了增加水仙的附加值，我還找了好多學生幫我們雕刻水仙�，F(xiàn)在雕刻水仙不算什么，但當時還是很少的。自從進了水仙后，我又從福建進榕樹盆景，還有福建茶、雀梅，配上小山石、小配件，能賣30元到60元，很走俏。1988底，我們的收入是全區(qū)第一。

　　創(chuàng)大商場售鮮花先河記者：1990年，你又打開了新的經(jīng)營之路，在西單購物中心賣花。

　　王茂春：在大商場賣花，這是我的一個創(chuàng)意，在全國是首家。

　　記者：怎么想起來的？

　　王茂春：西單購物中心是新開業(yè)的，我去跟他們談租擺植物的事。到那里一談，他們用不了多少花，貨車進去也費勁兒,眼瞧著這事要黃。其實，任何事情只有想不到，沒有做不到。我轉念一想：換一種合作的方式行不行———免費向對方提供花，對方給我個柜臺，我在那兒賣花，我的想法一亮出來對方就說成。一年我就賣了70萬元,而我們花圃的收入才五六十萬元。

　　記者：當時在那兒負責的是林鳳軍。現(xiàn)在，她已經(jīng)是花鄉(xiāng)花木集團的總經(jīng)理了。前些日子提起當年在西單購物中心賣花的事，她還很感慨，她說，那時候錢真是好賺，其實現(xiàn)在錢一樣好賺，就看經(jīng)營者有沒有新的思路。

　　王茂春：沒錯。這種新的經(jīng)營思路一定要迎合新時代的需求。

　　搶先建起花卉市場記者：到了1994年、1995年，在大商場賣花的多了。這時候，你在經(jīng)營上又有了新的創(chuàng)意，在玉泉營環(huán)島西南角建起了花鄉(xiāng)花卉市場，于1997年1月6日開業(yè)，當時好像有人想不通。

　　王茂春：是的。他們說，咱是養(yǎng)花的，賣花的錢咱一家掙。如果搞了花卉市場，別人就會搶咱的飯碗。那時候我還不是草橋的總支書記，于是，有人正式找到總支書記反映情況。總支書記問我，建花卉市場可能會對我們產生一種沖擊，你是怎么想的？我聽后對書記說了一句話：建花卉市場是必然趨勢。咱不建，可以，別人要建，咱攔得住嗎？書記一聽，說咱既然攔不住，還是搶先建。所以，我跟書記的意見統(tǒng)一了，阻力這才少點。實踐證明建花卉市場建對了，市場的效益不僅非�？捎^，而且草橋所有花卉企業(yè)的收入都翻了番�！盎ㄠl(xiāng)花�；ㄠl(xiāng)情，買花就到玉泉營”就是從那時開始響徹北京城的。花鄉(xiāng)花卉市場一炮打響后，我們一鼓作氣，又在玉泉營環(huán)島的北面建起兩個市場，一個叫玉泉營花卉展銷廳東廳，一個叫玉泉營花卉展銷廳西廳。

　　記者：為什么叫展銷廳呢？

　　王茂春：申報不批，因為各種市場太多了。在這種情況下，我們的花卉市場還要建，怎么辦？只好換個名，不叫市場叫展銷廳，實際上還是市場。我們等于是在夾縫中發(fā)展，但把這篇文章做足了。通過一個又一個花卉市場的建立，草橋的花卉發(fā)展進入了高峰，每年的利潤都保持在2400萬元左右，銷售額突破了1.6億元。沒有市場的建立，草橋的花卉就不可能發(fā)展得這么快，草橋的知名度就不可能這么高，草橋的競爭力就不可能這么強。

　　記者：草橋所屬花卉企業(yè)的領導怎么說？

　　王茂春：他們說，你腦袋瓜想得就是比我們遠。我回答，我說咱們草橋有個傳統(tǒng)，讓事實說話，讓事實回答。我想好的事，八頭牛也拉不回來。當然，不是盲目的，都是通過反復調查看好了的。

　　改造環(huán)境建花卉大觀園記者：2002年，在南四環(huán)路北側建世界花卉大觀園時順利嗎？

　　王茂春：還可以。領導很關心。問我投資1.5億幾年能回本？我說建公園沒想賺錢。我們改造環(huán)境，給草橋周圍提供一個優(yōu)美的環(huán)境，這是經(jīng)濟發(fā)展、社會進步必不可少的。回不了本，但賠不了錢，領導說還是要慎重。領導是好意，但我開始感到有點顧慮。建還是不建呢？就在這時，有人給我打了一劑強心針？誰呢？首都綠化委員會的老主任單老，單昭祥。我把單老請來，到現(xiàn)場去看，當時那里有廢棄的爛豬場，有收破爛的，這兒一堆，那兒一片，環(huán)境差極了！然后，我又讓單老看我們做的一個沙盤。單老看后說了一句話：這是提高綠化檔次，造福子孫后代，利國利民的大好事，不用有那么多的顧慮，干。有老領導的支持，2003年開工，一期工程當年就竣工了。中國花卉協(xié)會名譽會長陳慕華還給我們題了字，12月開園，當年就在世界花卉大觀園承辦了首屆花鄉(xiāng)花卉節(jié)。2005年秋，世界花卉大觀園第二期工程順利竣工開園。整個園子運轉后，經(jīng)過精心管理，跟預期的結果差不多，不賠錢。

　　記者：建世界花卉大觀園給草橋帶來了什么？

　　王茂春：我想，有幾百年養(yǎng)花歷史的草橋，親手把種出來的花銷向市場，服務社會。我們把美送進了快速發(fā)展的北京，送給了市民，與此同時，我們能不能在自己的家園建一個繁花似錦的園子，給北京城市添一點美，讓自己也享受一下？因為，經(jīng)營花卉的利潤不能吃光分凈，應該給北京留下點什么，給后代留下點什么。實踐證明，世界花卉大觀園的建立，不僅大大改善了草橋的環(huán)境，使草橋的地價大大升值，方圓十幾公里的地價和房地產也大大的升值了。

　　記者：2006年，你們又在南四環(huán)路邊上建起一個垃圾處理廠，這是出于什么考慮？

　　王茂春：這個處理廠主要是處理枝葉廢料的。因為，我們在美化環(huán)境的同時，每天都會有很多的枝葉垃圾。這些垃圾，每年起碼有幾百噸卸到垃圾場，垃圾場不愛要，容易發(fā)生火災。這就有一個如何保護環(huán)境的問題。怎么辦？我們建了垃圾處理廠后問題就解決了。這些廢棄的枝葉處理后，可以變廢為寶，成了養(yǎng)花的有機腐質土，成了養(yǎng)花的有機肥�，F(xiàn)在，不僅我們自己的枝葉垃圾得到了處理，而且連豐臺區(qū)3個綠化隊的枝葉垃圾也送到我們這里處理。

　　記者：保護了環(huán)境。

　　王茂春：對，保護了環(huán)境。這也是我們的一種創(chuàng)新。創(chuàng)新不是空的，不是喊口號，創(chuàng)新是實實在在的。2007年，我的眼睛又盯住2008年北京奧運會用花這件事。我在想，我們種花種了十幾代了，如果奧運會上獻給獲獎運動員的花是我們草橋的花，該有多好？這個愿望要是實現(xiàn)的話，這輩子就沒白來。在我們的全力努力下，最后經(jīng)奧組委同意，所有的捧花都由我們無償贈送。在這方面，我們不做廣告，不做宣傳，沒有商業(yè)目的，就是奉獻。

　　記者：僅這一項，你們要花多少錢？

　　王茂春：需要獻花的有4000多人，要花2000多萬元吧。我們的口號是：為奧運獻鮮花，為首都添光彩。

　　記者：你這些年所走的路，始終是一條與時俱進，開拓創(chuàng)新的路。

　　王茂春：反正這些年草橋具備條件的，都做了。所有的商機，都抓住了。而且決策迅速，行動果斷�？梢哉f，草橋的整體改變，從1994年就開始了。

　　記者：整體改變了什么？

　　王茂春：全村的舊村改造。如果當初不搞，隨著城市規(guī)模的迅速擴展，草橋的地也早就被開發(fā)商征走了，我們搶先了一步。后來我們提出了四句話：轉居不轉工，離土不離鄉(xiāng)，土地變資產，村民變股東。

　　記者：這是哪一年？

　　王茂春：1999年改制時提出來的。

　　記者：現(xiàn)在看來挺超前，很有戰(zhàn)略眼光。

　　王茂春：老百姓得到了實惠，現(xiàn)在都很踏實，踏實得讓你感動。

　　記者：郭金龍市長前兩天到你們草橋調研，我是在北京電視新聞里看到的。我看到在世界花卉大觀園里，你和郭市長圍坐在一起交談得很熱烈。都談了些什么？

　　王茂春：主要談農村改制的事。

　　方成：他是怎么評價草橋的？

　　王茂春：草橋作為城鄉(xiāng)結合部這樣的村子，搞農業(yè)產業(yè)結構調整，還有保持農村的社會穩(wěn)定，農民的共同富裕，是北京非常好的發(fā)展典型。

　　記成：你們人均收入多少？

　　王茂春：3萬元。郭市長說，村民能夠收入3萬元，這種生活標準已經(jīng)超過了一般市民，老百姓能不滿意嘛！要讓老百姓滿意，首先要發(fā)展經(jīng)濟，讓老百姓的腰包一年比一年鼓。郭市長計劃在我們這里呆20分鐘，我一跟他聊草橋全民實行股份制，他自己提出來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。工作人員說時間不夠了，他說時間不是活的嗎？那天，他在大觀園里足足待了50分鐘。下午，郭市長在豐臺區(qū)召開的調研總結會上，對草橋的發(fā)展給予了充分的肯定。（本版圖片由草橋實業(yè)總公司提供）

　　王茂春（左二）向來草橋調研考察的領導介紹情況